1、

两年前, 一位颇具诗才的诗界前辈说:沐,给你包装炒作下吧,打造一个美女诗人。

我说,拆开包装来,既非诗人,又非美女,那该多难堪。

那时正迷路,四顾茫然。不知想要什么,但清楚自己不要什么。


一年前,一位刚刚用十年时间完成一本所谓“巨著”的长辈,热情澎湃地说:小韩,给你投资怎样,不要再去上班了,你用半年或一年的时间专心写作,我来策划选题,可以做一本畅销书推出来。

回他说,没您那么大能耐,我写字只是个人喜好和内心需要,不是为了写书给人看,关在屋子里我凭空也造不出什么书来,我不想走极端,排斥另类人物和泡沫光彩,也不会装腔作势,哗众取宠,我就喜欢一天三餐吃饭,朝九晚五上班。

这样不客气的话并非出于不敬,只是不爱搭理邪乎的,所作所为所需不过是为了博名取利,吸引眼球满足虚荣的人、事、物。那本中央文献局出版的“巨著”,近千页之厚,我扫一眼序言就归了垃圾。个人情绪的过分渲染和泛滥、缺乏人类共通的真情实感,词不达意、条理不明,短视、偏见,捉襟见肘、顾此失彼的不通达、无节制表述,都会使一本书失去可读性,或充其量一个思想垃圾箱而已,若宝贝似的拿出来公诸于众,真让人难为其情。

那时,依然困于生活和个人偏狭。前路不明,不过有了些微自知之明。


还有热心肠的长辈,几番劝说沐一把诗稿整理整理吧,给你出本诗集。

每听到这样的话总要微汗,只好推说现在还不到时候,又免不了被指责过谦。在我,那些一路涂写一路散落的文字,就像打的草稿,回头捡起或可点作柴火取暖,若要装订起来打肿脸堂而皇之招摇于世,怎当得起唾沫淹身。

实至名归的老画家们,几十年的苦功和心血创造累积下来,也没有就拍着胸脯亟不可待地办画展,尚觉有完善和提高的余地,不愿轻易拿心中不完美的作品示人......如今这世上人造的垃圾太多,充斥耳目口鼻心意不得有暇,只一个文化艺术圈就乌烟瘴气到处流毒。虽不能如作品等身的大师那般严苛律己,至少,时常提醒不要拿自己的浅薄自误又误及于人吧。


更信服古人。孔子说: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。如果文字本身可看作一种技艺,那它必后于道,德,和仁。

文可载道,这道,在天地人心,不在字里行间。道可道,非常道,有所形,有所指,必有所限。所以,我想,写字的人,总是一边在修行,一边又在造业。


回到自身,就如曾经所言:文字,像天空垂下的绳梯,我本柔弱如藤,攀沿着它,才得以像小树一样向着蓝天,才慢慢生出自己的骨骼,性格,和姿态。有了文字相伴,才得以一路轻盈前行,而不必藉由人群的踩压挤攘捧迎诸多机巧手段,换来高处看风景的自在。它如荷之一茎,托举我可以不染。

它又像桥,等我走到对岸后,甘心变成陈年老迹。亦如,小而旧的衣裳,记录着我实在的成长。

它助我修行,终又变成桎梏。


而实际上,除却这一厢情愿的牵强附意,写字,如同唱歌跳舞,抽烟喝酒一样,是私人生活习惯的一种情状而已。过分的倚重,能入不能出,就演变成毒瘾,有害身心健康。


后来,终于动手把那些零零散散的字句收集起来,编排理出一本文集,算一个小结,如同走了一段路后在某处放下一个包袱,如同一季一节后蜕去一层老皮。身心感到轻松,好像生命重归于零,一切如新。


而今,零星的时间像打得细碎的蛋花儿,来不及品味,每日随手记下琐屑,在翻过的日子与日子之间,丝连不使之断,似一个长长缓缓的语气,绊住由于惯性而急于消逝的生命,沉慢下来。

有时,细微的触动,念头,也并不急于记下来,放了它,让它在日子里悠悠发酵,某一日忽然想起,打开来,已是一坛好酒。





2、

人小力微,也安心于这微小:小性情,小得,小失,小小快乐,和忧愁。

对奇迹,神迹毫无兴趣,很多情况下,那不过是虚妄的人心在作怪而已。越来越愿意相信,最平常和自然里,才潜藏着生命最深的不可思议。对高、大、上,注了兴奋剂一般的自信和正能量,望而却步,敬而远之。一位朋友说得好:一株孤单寒树,一潭无波冰水,一丛素色小花,这些看起来没有精气神,绝不昂扬也不嚣张,更不炫目和惊艳的东西,带给我的感觉,更接近正...因为它们是有生命力的,凡是有生命力的所在,活着的,不管活得怎样色彩黯淡,生涯寒凉,单调乏味,那生命力本身就是能量。


不擅于在人间结网,没有蜘蛛那般的勤劳、巧于经营生活,闲来坐享天成。如同一只幼年吃食桑叶的蚕,长大了便要吐丝,却又不知这丝何作何用,心想至少不伤及妨害他人吧,于是将这不得不吐的丝,把自己缠裹起来。

作茧自缚,狭小封闭,耳目所及,心思所至,不过是自身一般大的天地,一只蚕保护自己的样子,像极了人间善良的孩子。终有一天她会生出翅膀,破茧,自由飞去。身后的丝茧是身后的事,尽可留人拿去做柔软的衣裳,御寒或装饰。


庆幸于自己的迟钝,和不识时务。

回头朝前看,这迟和慢也是一种筛选和过滤。至少,在生命里留下来的,都是心之恒久所系。

温暖,满足,深信。慢慢地,和自己靠得很近。

不远走,不寻觅。大千世界,滴水粒米,此身所在,已是最好的道场。


如草木。她说,“谁喊也不走”。

如愿。冬天落尽赘余,来春,鲜花抱得满怀。


(沐;2014·11·29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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